第96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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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收甚么声?”林贵君忽然爆发:“若洋人欺压也就罢了,他赵传薪还他妈的战神,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?” 他挥舞着拳头,掷地有声的骂着。 旁边的煤师却忽然插言:“林总办,此言极为不妥。当年朝廷办矿,告诫唐廷枢总办——亦当权自我操,勿任彼族搀越。李中堂也曾言——此局所出煤斤,供应北洋制造各局及兵轮之需,若以之畀付外人主持,诸多掣肘。 直到煤矿完全被英商把持,这才裁撤诸多工友,要论罪魁祸首,那在于英商,不在于赵先生。 赵先生若夺回矿权,早晚也是要恢复开采事务,操之过急会教英国人钻了空子。” 林贵君已经有些上头了,闻言对把头说:“伱瞧瞧,你瞧瞧,他倒是当起老好人了,究竟他还是当地人。” 煤师一听,瞪大了眼睛:“林总办,滦州境地,又有几人是当地人?不都是外来户?” 大家都是外地来务工,慢慢聚集起来的。 真正的当地人没有几户。 他这个委屈啊,只是就事论事,这还不知道事情要朝哪发展,林贵君便妄下定论,可煤师对赵传薪向来是尊重的,所以才替他说了句话,没想到就引火烧身了。 把头平时和煤师交好,因为总是凑在一起逗闷子。 但他和林贵君都是广东人,在这里,他们的派系向来以团结著称,只是英商完全把持矿务后有所收敛。 况且他不日即将娶亲,可不能节外生枝。 所以关键时候,他还是会和林贵君站在同一阵营,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:“是啊,林总办所言不差,但凡赵传薪令我等失了活计,便是恶人,与洋人别无二致。” 煤师张张嘴,却没说出别的。 他还要靠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。 正在此时,威尔逊来到公事房,用夹生的汉话说:“管理者皆来代表办公室。” 众人赶忙起身跟随。 煤师这时候为了缓和气氛,低声道:“林总办,看威尔逊印堂发黑,怕是有祸事了。” 林贵君眉头一皱:“怕不是赵传薪那灾星来了?” 等到了代表办公室,众人只见威英脸色灰白,颓唐的坐在办公桌后。 这么多人来,他连头都没抬。 等到齐了,威尔逊才咳嗽一声提醒:“先生?” 威英长叹一口气:“祸事了。” 众人心里一紧。 果然,威英苦涩道:“赵传薪欲强夺开平煤矿,永久关闭。” 赵传薪当时说的是和英国人拖,拖到他们放弃。 后来又因为裕盛轩的各行业老板,他临时改主意,准备继续开采,和英国人硬刚到底。 可威英因为无力对抗赵传薪的铁腕,却又不愿意让赵传薪顺利接手,于是临走前还要出个损招。 “威英先生,这,这,这万万不可啊……”林贵君一下就急了。 永久关闭煤矿,那他的权力不保,管理层的高薪同样也没了。 威英四十五度角望着天花板:“世人皆知,赵传薪专与我们洋人作对,残害我们,掠夺我们财产,事到临头,我又有什么办法?” 林贵君急忙问:“威英先生,伦敦总部那边怎么说?” 威英摇头:“我才刚刚发电报通知总部,即便总部发力,也是鞭长莫及,唯有我大英军队可以制衡赵传薪,但铁路沿线驻军刚被赵传薪击溃。他限时明天之内,将一切文件卷宗以及财务交接,驻扎于京师畔以及天津卫的军队一时间难以赶到。你们各房着手准备吧,赵传薪脾气可不好。文件卷宗准备好,便卷铺盖,等着走就是了。” 一群人沮丧的垂下头颅。 却听林贵君吼道:“我不同意!” 对他的反应,威英错愕。 预先挑拨离间没问题,但不能影响交接,否则那个屠夫是真的能宰了他。 他脸色一黑:“不同意者自去即可,工钱别领了。” 林贵君:“……” 众人闻言,只能默然离开。 可出了办公室后,却各个对赵传薪破口大骂。 “狗日的赵传薪不得好死!” “夺我饭碗,不共戴天!” “哼哼,事情没这么简单,他赵传薪是厉害,可他毕竟不懂得开采,说不得还要求我等……” 威尔逊侧耳倾听,冷笑说:“当初您留下一部分广东人,没想到此时还有奇效,定能让赵传薪焦头烂额。” 威英幸灾乐祸:“有我镇压,林贵君或许不敢造次。可若等赵传薪来了,各种怨气必然爆发。既然他要继续开矿,如果我们大英军队无法收回煤矿,就等赵传薪破产贱卖重新夺回。别忘了,他要开矿,还有个滦州矿务局这个对手呢。” 开平和滦州煤矿,但凡压价竞争,就会两败俱伤。 再加上林贵君这些人搅局,当初李鸿章都动了要贱卖的念头,要不是担心背负卖国骂名,怕是早就易手了。 最后玩火自焚,落入英国人手中。 两人相视一笑,开始整理案头。 …… 翌日。 身在港岛的李光宗,忽然接到一通来自于关外的电话。 打来的是徐世昌。 “行道,听闻塞外有匪寇纵横草原,击杀洋人横行无忌,可与赵炭工有关?” 行道是李光宗的字。 上次,徐世昌和李光宗联络,他算是倚老卖老,听闻李光宗没有字,就给起了一个。 光宗,取自光宗耀祖,最早出自于元曲《曲江池》。 这个词,放在名字里过于招摇,有点显摆的意思。 所以取字,就要压一压锋芒,但还要正派,要贴合名字。 李光宗为人沉稳干练,头脑精明,为赵传薪做事的这些年来颇有成绩,知道些内幕的人,都晓得他是赵传薪的头号大管家、钱袋子。 所以他已经有了安身立命之处。 于是,徐世昌截取了《孝敬》中的:立身行道,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 已经立身,然后该行道。 行道立意高远,远比光宗要好听的多,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。 其实,当时徐世昌也有将李光宗高高捧起的意思。 暗戳戳的告诉他:你小子立身行道,不能光顾着小家赚钱,要为大局考虑,要帮我除掉日本间谍。 而塞外,清军搜捕凶徒无果,闹的动静很大,这风格很赵传薪。 加上徐世昌求赵传薪办事,立即想到了他。 李光宗其实没收到赵传薪的消息,但他看报纸了,犹豫了一下斟酌道:“徐总督,你可知当时有座喇叭庙,死了一老僧,名为玄春?我们鹿岗镇,对日本间谍敏感,我个人认为玄春即为日本间谍。此外,塞外风传杀洋人者乃日本人,应是先生嫁祸给日本人。别看此计漏洞百出,可百姓喜闻乐见。” 徐世昌打电话来,根本不是为了这件事。 但他为人圆滑,也因此为世人所诟病,此刻老毛病犯了,必须兜几个圈子,先夸夸人再说。 他哈哈一笑:“赵炭工行事诡异,想来嫁祸日本人,只是引蛇出洞之计。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,问世间也只有他赵炭工一人可行。” 李光宗也乐呵呵的胡乱敷衍了两句。 什么十步杀一人,先生十步不杀十人都算他心慈手软了。 此时,徐世昌忽然语气变得郑重:“行道,有一事,还需你从中缓颊。” 李光宗多聪明,立刻猜到这才是老登的真实目的。 他都不想听,立即道:“我人微言轻,没人会听我的。” “不要妄自菲薄!” “德薄能鲜,才疏学浅,实在不敢当,没事的话,徐总督我先挂了哈。” “等等,行道,老夫素来知晓你为人古道热肠,乐于助人,这次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。” 李光宗捂着话筒“呸”了一声,然后道:“徐总督,人情这东西,欠多了容易不还。” 债多了不愁,虱子多了不咬。 徐世昌顿了一下:“老夫行事兼收并蓄,外间诋毁老夫为‘水晶狐狸’。可行道随便打听,老夫有人情必还。” “是吗?”李光宗眼珠子一转:“那徐总督还请说说看。” “咳咳,行道或许还未收到消息,赵炭工已然杀至滦州,正暴力夺取英商的开平煤矿。开平煤矿乃袁项城的钱袋子,当初被张燕谋那蠢货给卖了,袁项城无可奈何,却一直暗中图谋。若赵炭工搅局,会坏了袁项城的大事,不若行道劝说赵炭工收手?” 袁大头想解决事情直来直去,可徐世昌向来喜欢智取,所以根本没说实话。 开平煤矿这桩公案,一直都没个定论,其中是是非非牵扯甚多,就算当事人都迷糊,遑论外人? 他徐世昌这样撒谎,李光宗必然也搞不清虚实,更不会联系袁大头查明实情。 李光宗果真如此,他迟疑道:“我只能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给先生说了,余论待先生回复或见分晓。” 因为他知道,先生有时候做事很随心,不计后果,偶尔真会闹出乱子来。 徐世昌大喜:“行道果真是当世之杰,年纪轻轻可堪大任……” …… 周学熙来开平矿了。 他抵达矿务局后,发现走廊里不见一个人影。 原来,威英和威尔逊担心有些事情露馅,将管理层都赶到了九房,不让他们出来。 当周学熙敲开办公室门,随着里面一声略带颤抖的“请进”,他推门而入。 办公室中,两个面色紧张,又有些恭谨的起身迎接的威英和威尔逊懵了:“怎么是你?”